把一切都安排好的柳宓，心滿意足的去找師父了。

可是到了周家，卻被周老爺子告之，老爺子已經走了好幾日了，以前她不認識這老者的時候，就聽人說過，神醫有雲游四海的習慣，現在接觸過才清楚原來不是虛言。

“臨走前師祖給你留下幾本書，說是等回來後會考校師叔的課業。”他把幾本包裹嚴實的書遞給柳宓，雖然老者還是先前的語調跟神情，可她總覺得這幾句話中彌漫著數不清的幸災樂禍。

可是沒辦法啊，當人徒弟的，就得有當徒弟的覺悟，柳宓只能認命的把書收回來。

“師父這麽大的年紀了獨自出去沒關系嗎？他身邊也沒帶個伺候的人。”

周老爺子如今都六七十了，他的師祖年齡該有多大？柳宓沒忘記第一次見那老頭時他的模樣，拿著個大袋子，穿的又破爛，跟個無家可歸的邋遢流浪漢沒兩樣。

周老爺子搖搖頭，“師祖這麽些年在外已經習慣了，他會好好照顧自個的。”

人都已經走了，柳宓再擔心也沒用。

而且，這會更該擔心的是她自個吧？畢竟又這麽多書要啃呢。

柳宓問完了那些自己不懂得地方，又大致瀏覽了新的醫書的內容，嘆了口氣，跟周老爺子告別。

從周家出來，她拎著書漫無目的往前走，擡頭看了下日頭，估摸了下時辰，這會正是中午的時候，秦淮八成是不在家，她盤算了下如果想去看他，就只能去縣衙了。

可是去縣衙難免會碰到讓人討厭的人。

算了算了。

可是去餛飩攤子上等他吧，又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才回來，自個浪費一半天的時間去等人，怎麽看都覺得有點說不過去。

正傷神的時候，肩膀被人拍了一下。

柳宓詫異的扭過身子。

“薛丁？”

她面上透著驚喜，真的是沒想到會在這碰到他。

轉身看了下他身後推著的太平車，柳宓想起了他這些日子搬家後拼命討生活的事來。

不過薛丁這人自尊心特別強，有的時候就算是自個心疼他，也不能表現出來，不然這人會跟她生疏的。

想到這，柳宓神色正常的跟他打招呼道，“你找到了新的活了？掙錢多嗎？領了工錢了嗎？領錢的話要請我吃東西啊！”

她一連串的說完這些。

薛丁也沒意料到柳宓跟他打招呼會說這些。

不過見她神色正常，眼裏沒有透出憐憫的情緒，薛丁心頭的一塊大石放下了。

他臉上露出淺笑，“宋大夫給我新找了一分活，幫糧店往來往的船上送糧，工錢是一日一結，你要是不嫌棄我掙的少，一會請你吃糖葫蘆。”

柳宓眼前一亮。

她拍拍他肩頭扛過東西的浮土，笑了笑，“有人請吃就不錯了，還挑揀什麽，不過，擇日不如撞日，就今個吧，今個請我吃，巧的是我今個沒事啊，等你送完了糧，咱們一道回來。”

反正她這會閑的沒事，跟他去汴河邊上走一遭，回來時沒準能從漁船上淘換點新鮮的魚呢。

薛丁本來想拒絕，可是見她的笑臉，到嘴的話沒說出口，他扭臉到一旁，“那行，不過你得先答應我不亂跑，河堤上人來人往的，你得註意安全。”

“成成成。”他交代起來沒完了，柳宓連連點頭隨手把包裹著醫書的袋子系在太平車上，任憑是誰都能聽出敷衍的口氣。

倆人說說笑笑的往河堤的方向去。

柳宓話匣子一開，收都收不住，她喋喋不休的說個沒完，還好薛丁自個本來就是寡言的人，她說的起勁時他就仔細聽著點點頭，等她說的累的時候，適當的詢問兩句作為迎合，這麽一來倆人也不冷場，說說笑笑這麽走到了汴河邊上。

鹹濕的氣息撲面而來，她冷的打了個寒顫，轉了一圈，她看著去年姐妹倆賣餛飩的地方，今年已經有小販在那賣東西了，一時間感慨萬千。

薛丁把車子停穩，搬著糧食扛在肩頭，送糧之際不忘提醒著柳宓別亂跑。

柳宓認真點頭，揮手示意他快去忙活。

他前腳剛走，柳宓就在旁邊溜達著，剛走了沒多久，就聽到有人叫她。

柳宓心底嘀咕著，今個運氣倒是不錯，接二連三的碰到熟人。

男人大步流星的趕來，對上滿面錯愕的柳宓的註視，他拍了下腦袋，“看我這邋遢模樣，恩人認不得也是應該的。”

聲音是有點熟悉，柳宓漸漸地將面前的男人認出了。

“是李大哥？”

柳宓曾經跟秦淮救過他們兄弟三的父親，而他們三也落實了他們的名字，仁義孝，因為她救命的恩情，便口口聲聲的喊著她恩人，在她出事後，也義無返顧的維護著她。

柳宓從他滿面的胡子拉碴分辨出了他。

驚喜叫出。

李仁大笑，“前些日子聽見恩人的消息，想著去拜訪一下，但是最近快要過年了，漕運上太繁忙，所以就耽擱了下來。”

柳宓不在意的揮揮手，“李大哥說這話就生疏了，要說拜訪的話，也該是我去拜訪老爺子，這些日子老爺子身子還好吧？”當時她讓他少吃肉，多走走，也不知道這兄弟三有沒有聽她的話。

提到老父，李仁臉上透著無奈。

聽話也只是那一段時間，這些日子為了讓他少吃油膩之物，可以說全家都陪著他減了夥食，可他倒是好，一個不經意就偷跑出去，回來嘴上滿是油光，再傻也清楚他在外面做了些什麽。

柳宓聽的大笑不止。

老人越是到老了，性格越是小孩子氣，跟他們說讓他多點耐性，倆人交談了一陣後，她指著身後的船問他，這就是他家的船嗎？

李家兄弟別看其貌不揚，可是出手闊綽，當時給她送的謝禮，隨便拿出一件都是價值不斐，聽秦淮的意思，他們既然是漕運的，平時也該有自個的船。

李仁順著她的視線望去，點了點頭。

他邀請柳宓上船去觀看一下，可是她這拒絕了，她還得給薛丁照看車上的糧食呢。

“不過……”

柳宓瞇著眼望著他家船上的人，疑惑道，“你們往河裏扔的什麽？”

幾個男人拎著筐子，往河裏一筐一筐的倒著東西，一開始以為是雜物，但是看那重量不大像，她瞇著眼望了半天也沒察覺出是什麽，疑惑出聲。

順著她的視線望去，李仁笑了笑，“是幹菊花。”

先前疫情蔓延的時候，也不知道是從哪兒傳出的風兒來，說是菊花入藥可以治疫病，本來他們都以為是無稽之談，可是，這言論愈演愈烈，後來不止是青山鎮，就連周邊幾個鎮上，都開始哄吵幹菊花。

那段日子幹菊花的價格一再上升。

後來他們兄弟幾個一合計，就從南面收集了不少便宜的菊花，反正平時他們都是靠著倒騰東西來掙錢的，誰知道從南面便宜收來的東西，到這還真是發了筆小財。

可是後來疫情控制了，他們大夫也說，幹菊花根本沒有能治療疫病的療效，先前吵出大價錢的菊花，現在變成了便宜苗也沒人要的東西。

醫館說那菊花存的量能吃十年也吃不完，百姓們先前被坑了一筆，現在誰還想再要這玩意？

他船艙裏不少都是菊花，這下子賣也賣不出，放著還占地，下人們只能扔了。

“那你還拉回去，這都是錢買的，多可惜啊。”柳宓看著這一筐一筐的往河裏倒，心別提多疼了。

“好不容易拉過來，誰還想拉回去啊？賣不出價格不說，還占地方。”

柳宓想想也是，人家把北方的特產拉回去，能掙多少？為啥偏偏要騰出地方，拉著這些本來南方就有，也不值錢的東西呢。

不過……

“李大哥，你先別讓人扔，給我留著！”

遠遠的看到薛丁跑來，柳宓腦袋靈光一閃，急忙大喊。

李仁雖然不知道她想做什麽，可是恩人都開口了，他趕緊讓人停下動作，不要說就是點菊花，就算是再值錢的東西，他也不會拒絕的！

“快跟我來。”柳宓撩起裙擺匆匆往甲板上走，薛丁打聽出她的意圖後，將她拉到一邊，“你在這等著，我過去幫你拿。”

他上去後跟著那幾個幫工一人拎著一筐子下來了。

柳宓蹲下身子看著那些菊花，手捧著菊花放在鼻間聞了聞。

“恩人，這些菊花夠用嗎？”李仁見她不像是害怕浪費才開口時，有點開心，終於能幫上點忙了，他不等柳宓開口，拍了拍手，他身後幾個小子快速的跑來。

“老大，怎麽了？”

他低聲交代了幾句。

幾人頷首，很快去了旁的船上，再下來的時候，已經擡了幾個筐子下來。

讀懂了柳宓眼底的不解，他笑著解釋，“我兄弟們幾條船上也都捎帶著這些東西，說句實話，先前這些幹菊花確實是掙了不少的錢，可這會……”

不客氣的說，就算是倒到河裏，他們都嫌費事。

“這麽說的話，那鎮子上應該也囤著不少幹菊花了？”

李仁點了點頭。

“前段時間，這整個堤口停著的船上，一筐筐的都是那些玩意，要是真的菊花不能治疫病的話，那藥鋪裏應該多的泛濫成災了。”

柳宓點點頭，對上薛丁盯著她的眸子後，她笑了起來，“薛丁，要辛苦你了。”

薛丁看著她笑的不壞好意，後背出了冷汗，原本他的疑惑，很快就已經解開了，回去的路上，原本空蕩蕩的太平車上，壘滿了不少的筐子。

一個摞著一個，最後用繩子綁的嚴嚴實實。

其實看得東西挺多挺重，但因為都是幹的菊花，根本沒多少重量。

柳宓翻了翻錢袋，袋子裏只有差不多兩錢的碎銀子。

“李大哥，這幹菊花得多少錢？”等她回去了讓大姐夫給送來。

李仁一楞，看她神色中滿是認真，大笑起來，“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，要什麽錢？恩人你沒看到嗎，本來就是打算餵魚的東西，哪裏好再要錢。”

柳宓知道是這回事，可是關鍵不是沒能餵魚，自個要了嗎。

“這個咱們都別爭了，這樣，您當時怎麽收的，我按著這個價給您。”

她的態度這麽堅定，李仁拗不過她，朝著她身後看了下，為難道，“那成，一筐給我五文，八文……錢吧？”

本來是想要的更少的，可是恩人眼神不大高興。

柳宓催促著薛丁，“你身上有多少錢？”

薛丁急忙扯下錢袋，把裏面的錢全都倒出來，“八十文……”

柳宓把倆人的錢全都塞到他手裏，“這幾天要是看到還有人往河裏倒菊花的話，記得幫我留下來。”

兩百八十文能幹點啥？

不過是買個心安而已。

李仁本來是想要送她回去的，柳宓搖搖頭，“李大哥你忙你的吧，我們打擾的時候不短了。”

李仁見她心意已決，點了點頭，轉身上了甲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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